并刀如水

吾庐小,在龙蛇影外,风雨声中。

「楚汉同人/邦信」鸣鞘22

22.背叛


刘邦曾经有许多次站在高台上看韩信向自己奔来,那时候无论他心中有几分疑恨,几分忧虑,面上总是堆满了欢喜与依赖,扎扎实实地敦促自己演好这一出君臣情义。刘邦这一刻始有扬眉吐气之感,从见到了韩信之后就是一张冷冰冰的脸。待韩信跪在下首处时,他眉梢微抬,轻慢地垂下眼睛看着韩信的背,像是在看暴露在刀弓下的猎物。他的眼神闪烁无定,仿佛在缓慢地品味着这一刻的得意、轻佻、威严与杀机,嘴角抖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弯,雪白的齿光直如裸露的刀脊。

韩信说了什么,他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,光是这一刻的快感,就足以让刘邦全心全意地沉浸其中。待韩信说完以后,刘邦甚至都还没意识到该自己做出反应了。他保持着悠闲的沉默,一种令人不安的空白填满偌大的行宫。韩信的头颅低低地贴着地面,额头早已熨热了那一片砖地,只能看到自己温热的呼吸在冰冷的石料上氲出聚又复散的水泽。他意识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,扣在地上的手也在发抖。地面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渗进了他的身体里,而——曾经在战场上千锤百炼的那种野兽般的直觉,在他脑海中越发尖锐地发出危险的鸣叫。

钟离眜的头被放到案上时,刘邦只轻描淡写地看了两眼。这是韩信亲手割下、亲手处理的,如今送呈刘邦眼前作为他保身的沉重的献礼。说到钟离眜畏罪自刎一节,韩信卡顿了几次,他说得很艰难,而行宫中的气氛冰冷得如同洞窟,没有因他的情感波动而产生丝毫松动的征兆。韩信说到自己如何亲手割下钟离眜的首级后,声音已经哑了下去,他抬头看刘邦,似乎是下意识地求助,盼望他能将自己从这令人窒息的独白中解脱出来。

但刘邦保持着平静,他不为所动地,对着韩信微微一笑。韩信呆了一下,然后跪了下去,头伏在地上,向天子请罪。他想、他想……他已经尽其所能地将一切事实都说了出来,无论后果如何,至少自己问心无愧。但刘邦的反应却比他预料得更加无耻。他对韩信所述,既没有提出任何的疑问,也不做出任何评价——他就像刚刚的那一长段独白根本不存在,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。刘邦一拍桌子,厉声道:“楚王韩信,谋反篡逆,罪无可恕!给我拿下!”

韩信在惊起的同时就被人又用力地按住头砸向了地面。这一下撞得他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,他暴怒地挣扎了起来,像是一只落入陷阱中犹不甘心的兽。陈平说是说一力士足矣,刘邦哪里会只安排一个人。在他头被按下的同时,有两只手已经按住了韩信的脚踝,而另有两只手将他的整个脊背按下死死地贴在地面。韩信在四五只手的钳制下已经丝毫没有扭动的空间,双手被缚在身后,他所能做的只剩下高声怒骂:“刘邦!你骗我!你从头到尾都骗我!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!你为什么骗我?刘邦!”他这样直呼天子的名讳叫骂,周围的人无不色变,悄悄去看刘邦脸色时,反倒看不出什么愠色。刘邦温和地,几乎是快乐地品尝这样的时刻,他在高台上做了个抬手的手势,身后的力士就拉着韩信的头发让他把脸抬起来。这个动作没有任何别的意义,这个犯人不需要确认身份,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刘邦好好看一看他此时扭曲的脸。

韩信的额角刚刚在地上撞破了,几缕鲜血顺着眉骨流进右眼中,让他无法睁开这只眼睛。鼻尖、脸颊、嘴唇上都是擦伤的血痕。他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,声音中已然有要呕出血一般的凄厉:“兔死狗烹,鸟尽弓藏!你就是为了杀我才骗我来的!”

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被自己的血糊得睁不开眼,仅剩的一只眼瞪得目眦欲裂,视线也被血丝模糊了。他只能遥遥地看见刘邦坐在上首,安坐在一个遥远得令人恐惧的位置。刘邦此时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表情,他要怎么看着自己,自己说出的话,还有一个字能落到他的耳朵中吗?韩信只觉如头痛欲裂,脑袋里如被惊雷劈开一样迸裂着震耳欲聋的噪音,每一根神经上都碾压着令人痛不欲生的巨响,他几乎无法听到身边现实的声音。尽管他努力地想去听,他想知道刘邦到底要说什么……而身边的人对他怒吼的“贼子安敢出言不逊……”也遥遥地、像是天际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回声。韩信几乎要发狂了,他想让所有人都闭嘴,好让他听见刘邦的声音,可是就连他自己的大叫,他也几乎要听不见了。就在这近乎是灭顶之灾的无休止轰鸣之中,刘邦的声音准确无比地刺进他的大脑中,一字一句地:“阿信你别装糊涂,昔日你年纪太小也就罢了……如今你的年纪自己也能成家了……难道不知道夫妻两字专指一男一女?你我都是男人,怎么做得了夫妻?”

韩信突然愣住了,他的身体僵硬起来,不再挣扎和暴怒,像个直挺挺的石像,而过去的声音,如同一把在昔日射出的冷箭,无耻的、柔情的、阴险的、如裹着蜜糖的小针,轻轻巧巧地、无声无息地钻入他的心窝中:“如今阿信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,我感激你还来不及,以前那样的错事,再也不会有了……”

“咱俩不就是夫妻吗?”

“早上天冷,别冻着。”

“阿信,你是不是还为以前的事怨我?”

“想什么呢?你是我亲封的王,咱们永远是一条心的。”

……

韩信沉默地听着,此刻,他几乎像是忘记了身在何处,也忘了此刻自己可怜的处境,从他脑海中抖落出纷纷乱乱的,刘邦说过的话。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记得那么多。他着迷地绝望地反复翻看着每句话、每个字,像是从自己唯一所有的线索中找到真正的答案、告诉他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,为什么他会被五花大绑在刘邦的阶前。韩信不再叫喊了,眼神也随之慢慢地黯淡了下来。所有人都等待着刘邦的发落。刘邦忽然站了起来,在这时刻,他脸上那冷冰冰的面具似乎绽开了一条裂缝。

不错,他不必再哄韩信了,他早就可以随心所欲,他再没有需要瞻前顾后,对着韩信表演的必要了,他早已有了权力对韩信做一切事情。然而,就在这出好戏最志得意满的高潮,刘邦几乎是有点结巴了,勉强吐出一句:“有人告…你谋反。”

同方才的大动干戈比起来,这真是一句毫无气势的结语。而韩信呆呆地看着他,毫无反应,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。

刘邦只觉得心烦意乱,用力挥了挥手示意带下去,韩信一声不吭地被拉起来,粗暴地推出了行宫之外。尤其令刘邦无法释怀的是,韩信转头离去时,他含着血的一眼只看向了桌上的头颅。他好像有说不出的话想对钟离眜倾诉,却连一眼都没看向刘邦。

一切都如此顺利,刘邦不知为何,方才还满满当当的喜悦此刻却一丝也不剩了,他的胸腔里只觉得空得可怕。他忽然暴怒起来,将钟离眜的头狠狠地扔到了阶下,发出一声软烂的闷响。在重击之下,头颅里的骨骼碎裂,三两点浑浊的血液与脑浆从眼眶中溢出,在地上甩出星星点点的斑痕。


23.约定

这章不打tag 请在我的合集里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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